十四 改革的窘境
几十年来,独身制、女性晋铎、同性恋等问题一直是大众传媒炒作的焦点。有人认为,只有积极地解决这些问题,教会才能重具吸引力。然而,明显的事实是,在没有独身制度而且也接纳女性神职的德国路德教派中,信徒流失的人数远比天主教多。然而,天主教会的立场,确实使人更难于接受她的宣讲。现在,让我们来简短地探讨这几个问题。
离婚后再结婚的天主教徒不可以领受圣体圣事。关于这项规定,您在一次讲话中曾说到:“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需要进一步去探讨”。
当然,需要继续探讨。一方面,天主的话非常明确:在信仰中缔结的婚姻契约是不可解除的。这些话,我们不得任意更改;虽然它与当今主流的生活模式格格不入,但是我们还必须完整无缺地持守它。在过去,基督宗教文化鼎盛时期,婚姻契约的不可拆散性是一项普遍的社会准则。然而,在许多其它文化中并没有此类规范。发展中国家的一些主教经常对我说:“婚姻圣事是所有问题中最为棘手的”;甚至有的说:“在我们那里这是很难被接受的事”。
使婚姻圣事与男女同居的社会习俗协调一致,需要一个过程,它也与人生存的整体状况息息相关;这也是一场不可能以强制措施来赢取的战斗。在此前提下,我们今天所见的日渐衰败的西方社会所面临的危机,仅是相关问题中的一个而已。但是,如果因此就放弃一夫一妻制,或者停止捍卫这种夫妻结合的形式,那就无异于背叛了基督的福音。
造物主创造了男人和女人。耶稣说:“凡天主所结合的,人不可以拆散”。可是这条诫命从一开始就使首批门徒感到费解了。
是的。但有一点是可以做的,就是认真审查婚姻的有效性。直到如今,教会法典都假定那些缔结了婚姻契约的男女,都已经领悟了婚姻的真正意义。如果人们真的有这样的认知,那么婚姻就是有效而不可拆散的。但在当今这个观念混乱而变幻无常的时代,人们觉得离婚乃是正常现象。由此一来,有必要晓得如何分辨婚姻的有效性,以及从哪里入手去治愈有关人士。
这是一种持久的挑战。但如果因为有困难就不再持守原则,甚而完全放弃;那么,社会的道德水准就无法得到提高。所以,人们应该在困难中持守原则,并不断地参照它来衡量自己。这是一项任务。而且为了抑制堕落情形的蔓延,这一任务是很有必要的。
在这个意义下,事情本身就有一种张力。所以,我们必须知道,如何在牧灵工作中陪伴那些人,帮助他们;尽管他们生活在一种不合教规的情形下,但我们要知道如何引导他们相信救主基督,相信祂的仁慈;因为尽管他们不能领受圣体圣事,但耶稣基督仍与他们同在。虽然他们目前的生活状况不符合教会法规的要求,但也要努力帮助他们留在教会内。牧灵工作者需要帮助他们认识到:“我虽然与基督徒当有的生活有差距,但我却仍是基督徒,仍为基督所爱;只要我留在教会内,基督必将我背负在祂的肩上。”
1968年,教宗保禄六世在他著名的《人类生命》(Humanae vitae)通谕中谈到了有关避孕的问题。当时,他就提醒人们,人为的干预自然规律将会造成不幸的后果。生命是如此的伟大神圣,不允许我们恣意妄为。他好像在说:如果我们不懂得尊重婴儿的生命,就等于在毁灭自我,毁灭社会,毁灭世界。
也许当时的人们尚无法理解这种观点。可是在今天,我们除了要面对避孕药给人的健康和环境造成的严重后果之外,同时也看到其导致的社会体系的崩溃。当今的社会成了一个没有孩子的社会;这样,社会就失去了其根基。然而,天主教会也未能使自己有关性伦理的教导,成为可以理解与接受的。一名巴西的超级模特近来说,在今天,没有一个女孩能持守童贞直到结婚之日。一位退休的辅理主教也批评教会面对性和婚姻问题所做的回应,他认为“这几乎是人们所无法生活出来的标准;毫无疑问,人们的实际生活与此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问题。此刻,我们不去剖析它的层层面面,也不去深入每一细节。的确,关于这个领域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反思,并以全新的方式来表达。然而,为了回应这位超级模特和许多其他人的类似想法,应该说:统计数字并不是道德的标准。当人们将民意调查当做政治决策的标准,更关注:“如何提高我的民意指数?”而不是寻求:“什么是正确的?”的时候,问题已够严重了。同样的,那些关于人们做什么及怎样生活等问题的调查,其结果本身并不能衡量什么是正确的,或什么是真实的。
保禄六世具有先见之明。他坚信一个事实,如果以堕胎行为来杀害无辜的生命,说明这个社会正在断送自己的未来和希望。被杀的婴儿中,有多少人本可有朝一日成为人间奇才,为人类做出新的贡献;或许他们中会再现一位莫扎特,或给人类带来崭新的科学创举?人们应该反思,有多少人类智慧的资源被摧毁——姑且不论,那些未诞生的婴儿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理应尊重他们生命的尊严和权利。
另一个问题就是避孕药了。
是的。保禄六世的真知灼见,为当今世界仍是指路明灯:将性和生育彻底分开,就是人们使用避孕药的理由;如此,性就沦为一种无所谓的东西了。其结果就是,所有类型的性行为都具有同样的价值了。按这种理论,子女被视为理性的产物,而非自然的礼物;这样,很快也就出现了要一视同仁地对待同性恋性行为的问题。
《人类生命》通谕中的观点价值犹在,而我们目前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可行的途径,使人们能够实践这些教导。我相信,总有一些人会真诚地接受教宗的观点并付诸实行,同时也满足于这样的生活。自然,他们就成了周围人仿效的楷模。
我们都是罪人。但即使在无法活出这些高超的伦理准则时,我们仍不能利用“是罪人”这一事实来相反真理。我们应该相互支持和彼此协助,竭尽全力地去把它生活出来。我们需要在牧灵工作、神学探讨、理性研究以及在当代性学和人类学探讨的各领域中积极阐述这些真理,使之产生一个适合的世风去接受这些训导。这是一项重大的任务,虽然我们目前已在努力,但我们仍需做的更多更好。
以性感著称的前好莱坞明星拉奎尔韦尔奇(Raquel Welch)也认同上述观点。这位美国女演员说,50年前引进的避孕药,导致了对性行为不负责任的严重后果。避孕药使婚姻和家庭的价值,在人们的眼里变得更为模糊,以至于造成了今天这种”混乱的局面”。天主教会是否真的反对任何形式的节育措施?
不是的。人们都知道教会赞同自然节育。而自然节育不仅是一种方法,而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因为它假定了夫妻是彼此为对方奉献出特别时间,从而有助于婚姻关系。这种自然方法与那依靠避孕药物而与对方毫无心灵的交融,甚至匆忙地与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有人认为,只允许天主教徒领受圣体圣事是一种排外思想,甚至是一种歧视行为。有人说,如果连与其他人一起围绕在祭台前共同举行主的晚餐都尚未准备好,又怎能谈得上基督徒合一呢?教宗对此有何看法?
不只是天主教如此,世界各地的东正教团体也都一致认为:只有那些在信德内完全属于教会的人才可以领受圣体圣事。新约和教父们都明确指出:圣体圣事是教会的心脏,是在共融之中的基督奥体的生命。圣体圣事绝对不是提供友好聚会的社交礼仪,而是作为教会的中心的表达。所以,全然归属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因为领圣体的行为本身正是这份归属的表达。
独身制好像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不论是性丑闻、信友脱离教会以及铎职圣召匮乏等,似乎都与之相关。关于圣召缺乏这一点,或许应该说:相对于进堂参与弥散的人数,司铎的数量还是有所增加。在德国,从1960年至今,与进堂信友的数量相比,司铎的人数至少增长了两倍。
尽管如此,一些主教们还是提议,“思想要更开放一些,更大胆一些”,“在独身司铎的基本形式之外,也应该允许那些已婚人士去尽司铎之职”。
在目前这混乱的时代,我理解主教们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如果问,应该如何使这两种类似的形式各得其所,问题就会变得更为复杂。我相信,独身生活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伟大标记;如果司铎们能聚在一起度团体生活,独身将变得更为容易。这一点非常重要:司铎们不要离群索居孤立自己,而应设法在小团体里与其他司铎一起生活。这样他们可以彼此协助互相支持,并可以经验到彼此间的共融;大家一同为基督服务,一起为天国献身;而这份兄弟共融也会藉着团体生活而不断强化与更新。
我们可以说,按照人之常情,独身生活确实是一种挑战;其实,只有在天主内、只有当我藉此而为天国奋斗时,它对我们来说才是可以实现、可以接纳的。这样看来,独身是一种尤为特殊的标记。尽管有很多人认为独身生活是不可思议的事,但确实有人相信独身是一种特殊的恩宠,是可以接受的。就此而言,这种不可思议性也有其积极的一面。
天主教会不接受给女性授予司铎圣职。这一态度已经在教会最高训导《我们不能》(non possumus)中明确表达了。信理部经保禄六世教宗同意于1976年发表了《有关女性晋铎问题的声明》( Inter insignores)。在其中对上述训导做了进一步的确认。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1994年发表的宗座牧函《司铎圣职》(Ordinatio Sacerdotalis)中,再次重申这一训导;在牧函的“教会同一神圣法令”一节中,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以他基督在世代表的身份明确地宣布:“教会没有任何权力把司铎圣职授予女性,教会内所有信徒都应该坚守这一定论。”
评论家认为这是一种歧视。他们说,耶稣之所以没有祝圣女性为司铎,是因为这样的事在两千年前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
这完全是一种无知的说法,因为在当时的世界到处都是女司祭,各种宗教内都有。所以,更应该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为什么耶稣基督的团体内竟然没有女司祭?当然也该指出,在这一点上基督的团体延续了以色列人的传统。
若望·保禄二世的声明非常重要:“教会没有任何的权力把司铎圣职授予女性。”这里所表达的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耶稣基督给教会留下的规则是十二宗徒的团体,之后有他们的继承人,有主教和司祭(司铎)。教会的这一规则不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而是耶稣亲自订立的。遵守这一规则就是表明我们对耶稣的服从。在今日这样一个环境,这更是一种非常艰难的服从行为。而正是通过这样的坚持,才更加证明了教会不是一个随便立例的政权。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去行事;天主对我们有自祂己的旨意。尽管在今日的文化和社会背景下,实行起来非常艰辛和困难,但我们还是要遵照祂的圣意去生活。
此外,女性在教会内的功能也是如此的伟大和富有意义,怎么能说对女性有歧视呢。如果说司铎职务是一种统治性的权力,上述看法或许是真的;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司铎职完全是一种服务。回顾一下教会历史,就会发现女性对教会的意义是如此深远:从圣母玛利亚到圣妇莫尼加,直到印度的德肋撒姆姆;在很多方面,这些女性都比男性更多地塑造了教会的形象。天主教会内的许多大节日,都不得不归功于女性,像基督圣体圣血节、神圣慈悲主日等等。在罗马甚至有座教堂,在所有祭台间竟没有一副男性的画像。
在今天的西方世界,同性恋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被认可的生活方式。现代主义者更认为这是社会进步的标记。当您做信理部部长时,曾负责编订了著名的天主教要理,其中说:有为数不少的男女,有很强的同性恋倾向……,对他们应该以尊重、同情和体贴相待。应该避免对他们有任何不公平的歧视。这些人也蒙召在自己的生命中实行天主的旨意……
但是,在同一教理中也提到:根据圣经,同性恋的行为是严重的堕落,圣传也经常表明同性恋的行为本身是一种错乱的行为。
这一节的声明和上面所说的对同性恋者的尊重,是不是有些矛盾呢?
没有矛盾。一方面,他们也都是有喜乐哀愁的人。所以,从人的角度来说,他们都应当受到尊重;不应该因为有这种倾向而被轻视。对人的尊重是至关重要而无可争议的话题。
但同时,性本身的意义与此不同。我们可以这样来表达,从进化的角度看,性行为是为了延续生命。从神学的观点来看,也是如此。性的意义和目的是使得男女结合,以保证人类的延续;孩子就是人类的未来。这也是性的内在本质。其它的行为都违反性的最本质的意义。尽管这样的观点令当代人反感,但它却是我们要坚持的真理。
问题的关键是在这一点:在人类存在的结构中,性是有重要的意义,这一点是无疑的。尽管至到今天,人们还是很难断定这种倾向到底是先天的抑或是来自幼年时期;但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有根深蒂固的同性恋倾向且为其所困,这为他就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就像其他人要承受别的考验一样。但并非因此,同性恋在道德上就成为正确的;相反,它仍然是基本上相反天主的意愿。
在司铎和隐修士中,也有同性恋者。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最近,在罗马的司铎中的同性恋丑闻也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同性恋与司铎职务毫无协调的可能;否则,选择独身生活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如果有些人无论如何都不想结婚,就为了过独身生活而修道晋铎,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他们面对男女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扭曲的,无论如何与我们上面所说的创造的意向不相符。几年前,天主教教育部曾声明:同性恋者绝不可以做司铎,因为他们的性倾向使他们无法活出父亲的形象;而司铎的本质就在于此。所以,甄别司铎的候选人是极为重要的工作。人们务必谨慎,不容许有任何差错,以免有人将司铎的独身与同性恋倾向混为一谈。
不容置疑的是,在隐修院及神职人员当中,确实存在着同性恋者,尽管他们没有如此的去生活,也没有具体的行为表现。
这也是教会的痛苦之一。而有这种倾向的人至少应该尽力克制自己的倾向,避免实际的行为,以忠实善尽铎职使命。
天主教会以自身为天主唯一启示的宝库。在其中,人们可以找到天主福音的表达;而这福音也将人的尊严、圣善和美丽举扬至无与伦比的地步。但现在宣讲这福音的喜讯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尤其是在宗教的领域中,也出现了所谓竞争的现象,宗教的多样性为人们提供了更多选择的可能性。当您在里斯本与艺术界人士会晤时,您也曾以“与世界对话”为题谈到了真理的“共存”的问题。
一方面,我们说基督是天主之子,关于天主的真理就圆满的临在于祂内。另一方面,我们也肯定,在其它的宗教内也有不同层次的真理的临在;但这些真理就像真理的片段,像来自于伟大光源的光束一般。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代表着一种归向基督的指向。说天主临在于基督内,并在基督内将自己显示给我们,并同我们说话;这并不否认,在其它宗教中也有真理。但重点是:这些真理都在指向那唯一真理本身;在这种意义下,对话就在于使这个指向变得显然可见;这种对话就是人类固有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