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威廉姆森事件

 

请允许我这么说,您这四年的工作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使那些与您对抗的人哑口无言。但是在20091月情况转变了,对您的攻击突然而来。一些新闻界又开始指责教宗本笃是一位冷冰冰的技术专家统治者。导致转变的事件,是我们已经提及过的,即有关撤销比约十世兄弟会四名主教的绝罚令。这个修会是在法国大主教勒费弗尔·马塞(Marcel Lefebvre)带领下脱离罗马教会的。如今,比约十世兄弟会大约有六十万信徒、近五百名神父、两百多名修士、八十六所学校和两所高等学院。

首先,我想问的是: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难道您没有考虑到将会引起公众的负面反应吗?也就是说,这个决定带来的益处很小,但可能导致的损害却很大。

这是真的。我已经解释过,我们所采取的途径类似我们对中国的措施。当主教被绝罚是由于他们否认教宗的首席权,而后来他们对此承认了,绝罚令则会被撤销。所以,如前所言,他们被绝罚和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没有任何联系,而只是因为冒犯了罗马教宗的首席权。现在,他们书面上已表达了承认教宗的首席权。那么,教会法律的结论就已经很清楚了。

其实,当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世时,在一次与部长们,也就是与所有梵蒂冈各部门的负责人的会见中,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如果收到类似的信,就可以取消绝罚令。但是遗憾的是,我们的公关做的不妥善,没有把这个程序的实况以及教会法令的重点给予足够的解释。此外,更出现了威廉姆森事件。很遗憾,这一意料外的枝节,特别令人痛心。

如果您预早知道,这四位主教中的一个,曾经否认纳粹死刑毒气室的存在,您还会在那张撤销绝罚令上签字吗?

不会。如果那时就已经知道这事,我会把威廉姆森案件和其它案件区分对待。但是很遗憾,我们中没有人在互联网中查看,去了解相关的人。

但是,难道在撤销绝罚令之前不应该对当事人和他们的生活品行,做一个详细的调查吗?尤其是当涉及到的是一个孤立前行的团体,而且无论从神学还是政治的角度来看,这个团体的发展方向都是具有争议性的?

应该说威廉姆森是一个特殊的案件,就严格的意义来讲,他从来就不属于天主教。他曾经是安立甘教会的,而后又直接去跟随勒费弗尔(Lefebvre 就是说他从来就没有与普世教会共融,从来没有与教宗共融。当时处理这类案件的各主管部门确信,这四名主教愿意无条件地承认罗马教会的首席权。当然,事后诸葛亮总是最聪明的。

如今有人怀疑,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教宗的一个阴谋,使他受到最严重的伤害,而且事件发生的凑巧时间,好像也令人相信这是一个计谋[1]

无论如何这个事件的破坏性非常大。连续几个星期,报纸上刊登的都是反面的文章。事情之能够发展到这个程度,也是因为问题的真相被隐瞒了。圣座新闻处的工作不尽如人意。其它的主要媒体记者的表现更糟。其实,只需要一两个查询就完全可以把事实澄清,但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不想放弃传播丑闻的标题。在教宗的法令,事实解释的非常清楚的:教宗只是决定从教会法例的层面来重新考虑这四位主教的处境。很清楚,这四位主教依然处在悬而未决的状态。这并不等于教会和他们修好如初,或他们的职权被恢复。尽管这样,“南德意志报”依然以讥讽的标题写着:“教宗对一个否认纳粹者解除绝罚。”更指出这是一个“耻辱的标记、”甚至是一种“罪过”。您这一行动怎么可能被理解为基督徒拒绝与犹太人修和呢?

我之后曾在一信中写道,我们是面对很明显的敌意;它有备而来,只是在等待时机去发出致命的打击。在我们方面,没有做足够的研究与分析是错误的。而在另一方面则已准备好了攻击,只是在等待时机。

梵蒂冈有关部门接着很快就发表了声明,任何人否认犹太人受大屠杀都不应称自己为天主教教徒。恰恰就在两个月以前的119日,您在罗马主持了“水晶之夜”(Notte dei cristalli[2]纪念杀害犹太人的七十周年。在那里您劝勉所有的人要与“犹太世界保持紧密的团结”,并邀请所有人为受害人祈祷。您指出,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去反对任何形式、任何层面的反犹太主义和歧视。

2009128日的公开接见中,您第一次有机会亲自而公开地表达了关于威廉姆森事件的看法。您重申:在此我诚心诚意地对接受天主第一次盟约的我们的弟兄,表达我与他们圆满而坚定的团结。您继续说:“大屠杀事件,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警告,提醒人不可遗忘、否认和推卸责任。

但是,德国的犹太人中央议会总秘书还是断定教宗是想把一个否认纳粹的人“再次纳入上流社会。一个犹太记者认为这是对反犹太的积极分子的平反昭雪。把教宗定义为一个伪君子。德国犹太人中央委员会主席声明立即结束和天主教会的对话。

这种情况难道不也表明了与犹太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脆弱吗?

无论如何都需要承认,在教会与犹太人之间一直存在着很大的恐惧不安及紧张的氛围,这很容易使双方的对话受到破坏,受到威胁。但是,在国际间的犹太团体中有很多人立即站出来证明,我从未将任何否认纳粹者领入上流社会中。这些人了解我。为此,我们之间的对话是绝对不会破裂的。

尤其在德国存在这种绝交的可能危险。在那里的犹太人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敏感性,与教宗的关系也非常的脆弱。很明显,德国人对教宗的整体看法也会影响到那里的犹太人。所以,你上面所提及的情况,不仅是反映出犹太人的心态,同时也是一般德国人的心态。就像我所说过的,那时是一个危险的时期,这提醒我们要时时警惕,情况脆弱随时都可能变得危险复杂。但同时,就世界范围的犹太人来看,我们都彼此信任。

安格拉·默克尔,作为犹太大屠杀责任国的新教徒总理,要求梵蒂冈再发出一项声明更为明确地反对排犹主义。她觉得已发表的声明还是不够。

我不想再回到这个话题上。我觉得,默克尔好像没有得到足够资料,以了解在她之前天主教会的所言所行。

事后,您特别伤心地说:甚至那些原本应该更了解这件事的实情的天主教人士,也竟然认为是应该去攻击我的。

在德国天主教会里,也存在着不少的人,可以说,是等着机会来攻击教宗。这是事实,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天主教现实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尽心竭力为重建基本共识而奋斗。

您早已预定在20095月到访圣地。那时正值威廉姆森事件风起云涌之时,人们对那次访问怀有紧张不安的心态。但结果正如您当年到土耳其访问时一样,当时也正处于雷根斯堡演讲所激起的风波中,您这次到访圣地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奇的转折。以色列驻教廷大使肋维(Mordechay Lewy)证实说,因着这次访问,双方的关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他引用了民长记中的一句话说:强者生出甘甜。

我已经说过,与以色列之间的紧张气氛和与德国之间的紧张气氛是不同的。我们与以色列之间一直就存在着一种相互信任的关系。以色列知道梵蒂冈支持它,支持全世界的犹太团体;也知道我们把犹太人看成是我们的长辈和兄弟。佩雷斯(Peres)总统的热情接待使我非常感动。他是一位伟大的人物。他本人也有一些非常痛苦的回忆:他的父亲就是被锁在会堂中烧死的。他对我非常坦诚,他知道我们都在为了共同的价值、为了和平、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而奋斗。在所有这些方面,以色列的存在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总体来说,我们得到非常热情周到的接待。甚至可以说,保护我的安全措施可说是过分了。我至今记忆犹新而心存感激。而且,在以色列我们举行了两次大型的露天弥撒圣祭。这在若望·保禄二世访问期间是不可能的事情。第一次是在耶路撒冷,非常的美。第二次是在纳匝勒的山崖山(Monte del Precipizio),就是当时人们想把耶稣推下去的地方。礼仪也非常令人感动。这是基督信仰在以色列国的一次伟大而可见的展示。

当然,随后也到过圣母领报、耶稣诞生、基督被钉、基督墓穴之地。让人感触极深。在这些地方,我也有机会和其它的基督教团体会面。这些都是非常动人的经验。最后,我到访了约旦和巴勒斯坦地区,并与约旦国王及王室家族,建立了非常友好的关系。他送给我一百瓶约旦河水,以作圣洗圣事之用。

在巴勒斯坦独立地区我接见了一些儿童,他们的父母都被囚禁在以色列国。这次接见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那里我们看到了痛苦的另一面,这样为我们认识到一个全面的局势,明白双方都是在痛苦的处境。

这情况再清楚地表明,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只有和平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双方都应该竭尽所能地在这片受尽折磨的土地上,践行和平共处之道。

现在,让我们回顾一下您任教宗的这年:您对这段时间可作一个初步的总结吗? 您认为已经实现了哪些目标?您完成了哪些特殊的计划?您觉得哪一方面是特别成功的?

一些重要的旅程,让我接触不同文化,并且也产生了持久的成效。这些大型活动绝不是一种表演。想一想在巴西和那些主教们的会面,那是多么美好的新开端!我们共同启动了美洲大陆传教的新方针,而现在它决定了每一个教区的牧灵计划;还有参观了希望之所Fazenda da Esperanca),这是我们的好神父汉斯·斯塔贝尔(Hans Stapel)所开办的戒毒中心。目前这位神父实在是应接不暇,世界各地的人都请教他,渴望按他的模式去建立分支,如今此类的希望之所已流行在世界很多地方。无论在何处,都能感受到天主教会生机盎然,充满活力。

在美国、法国、葡萄牙的访问也是一样。在捷克共和国、奥地利和波兰的访问也都非常成功:能体验到一份强大的生命力。当然还有对澳大利亚和非洲的访问。在那里我体验到了一种真正的具有感染力的喜乐。每一次旅行都是一个机会,使教会与自身相遇,也与上主相遇。这样,教会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站在上主面前,也意识到自己来自于天主。不论到哪里,我们都会以新的方式意识到这一点。这些牧灵访问以某种方式代表了教宗的工作主线,而且也都产生了非常丰富的效果。

然后我们度过了两个很重要的教会圣年,即保禄年和司铎年。通过这两年的活动,信仰的重要教理的光芒再次闪耀,并成为我们共同默想的主题。还有所召开的两次主教会议,特别是有关天主圣言的会议,都是相当重要的,而且会议上满是感人肺腑的信仰见证。另一方面,我们也有一段长时间丑闻迭起,使教会深受伤害。但是,就像我们所说过的,这情况也有净化的力量,最终也可能被视作是积极的。

有一次,您谈说您也应该去忍受您的职务。您是对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情感到失望吗?

当然我也是有失望的尤其是在西方世界,对教会不感兴趣而且世俗性也越来越强,其发展的势态使人远离信仰。我感到失望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大趋势是与教会对立。但我相信这两种爱的对立冲突乃是基督徒的处境。这对立冲突就一直是如此。只是有时此强彼弱,有时此弱彼强而已。

保禄六世变卖了教宗的三重冠冕,并将所得予以捐献。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本笃十五世教宗将库存资金周济了穷人。今天的世界也在等待着梵蒂冈的一个象征性的行为,以一个有形可见的标记来向人表明一种严肃的自我净化,以回归本源,回归宗徒时代的教会。

本笃十六世曾说,教会要放弃物质财富;那么,在什么时候您才可以付之以行呢?以使教会能保障自身的善益

这是比约十世教宗在法国出现危机时所说的话,善应该被置于财富之前。那时,教会面临着一种抉择:或是接受国家的体系,使教会获得一些利益,但却要接受政府的控制;或是要拒绝它而生活在贫穷中。在这一点,最高的美善,是比财富更重要。这个原则永远是有效的,我们的每一个抉择,尤其是有政治性的抉择,都应该以此为准则。但是,只要财富能有利于服务的使命,我们当然不能随意地将之抛弃。问题的重点是,我们所拥有的财富到什么程度是真的有益于大众的。我们永远不能为财物所束缚,让物质来左右美善。我们所要做的是恰恰相反。

从当前的情景来看,在经历了第一个五年任期,还有我们所谈过的那些性丑闻事件之后,教宗本笃十六世变得更为坚强和更为敏锐。并且,您还谈到了一个福传的新时代

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将来能做什么和有什么成就。但是,我们必须发出崭新的力量,去应付一个重要的问题:如何以适合这个时代的方式,再次向世界传扬福音,使现今世人能接受它。为了这目标我们必须竭尽全力。这正是我受托当践行的任务之一。



[1] 撤销法令是2009121日发布的。但在120日就已经被声明。恰恰是121日,也就是在法令到达兄弟会的主教们手中而再也不能收回的时候,瑞士电视台首次播放了这个灾难性的采访。在这个采访中,威廉姆森否认纳粹毒气房曾经存在。但是,这个采访是在2008年录制的。威廉姆森在以前曾经声名说,兄弟会团体曾经非常感激这种使他们免于被绝罚的保护。这种保护也使他们能够免于梵蒂冈新现代主义者传染的危险 。然而在此之前,这一采访从来都未被播放,梵蒂冈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它的内容。恰恰是在121日这个爆炸性的采访得以曝光。很明显,有些记者对此爆炸做了充足的准备,以使其产生真正的轰动效应

[2] 译者注:“水晶之夜”(1938.11.9-2008.11.9 )是指1938119日至10日凌晨,希特勒青年团、盖世太保和党卫军袭击德国和奥地利的犹太人事件。这一夜全部犹太人的房屋及店铺的门窗都被砸碎;满地的碎玻璃犹如滴泪的水晶,故称“水晶之夜”。这事件标志着纳粹对犹太人有组织的屠杀的开始。